两天后。
延台县。
春天过去了大半,荡漾着花草香味的空气也渐渐热乎了起来。
县公安局家属院外,一身浅色长裙的虞美霞和虞茜茜手拉着手,母女俩都单手提着个菜篮子,刚从商业街那个超市买了菜回来,有大虾,有黄花鱼,有螃蟹,之所以买这么多东西,是小董局长打电话说中午之前会回延台,董局长母亲可能也来,虞美霞对董学斌很是感恩,于是就想多做些菜表现一番。
刚进家属院,对面就走出来一对儿中年夫妻。
“哟,虞大姐,买菜去了?”中年人热情地打招呼。
虞美霞略略拘谨了一下,“嗯,买个菜,孙主任好。”虞美霞不知道这个孙主任全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官职,但听大家都叫他孙主任,应该也是个县公安局的领导,也应该没有董局长官大。
中年人呵呵一笑,“什么孙主任啊,虞大姐,您以后叫我老孙就行。”
虞美霞可不敢这么叫,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尴尬得不行。
中年人笑道:“董局长什么时候回来?”
虞美霞没说实话,“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明白自己不能什么话都说。
旁边那个中年妇女微笑地看看虞茜茜,“你是茜茜吧?可真漂亮,上几年级了?”
虞茜茜怯生生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阿姨,叔叔,我,我上初一了。”
“刚上初中就这么美了,长大了还得了?”妇女夸赞道:“以后啊,肯定跟你母亲一样漂亮。”
虞美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您过奖了。”
妇女亲昵地挽住虞美霞的手,“虞大姐,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以后你跟家带着闲得慌,就上我那儿串串门,咱姐俩聊会天,我家就住一楼,左右边那个门,你认识的。”说罢,妇女瞧瞧虞茜茜,“茜茜,阿姨走了哦,改天上阿姨家来玩。”
虞茜茜很怕生地半低着头,“嗯,阿姨再见,叔叔再见。”
等俩人一走,虞茜茜就问,“娘,他们为啥叫您大姐啊,他们不是比您岁数大吗?”
虞美霞感慨地叹了口气,“咱们是沾了董局长的光,他们都没有你董哥哥官大,所以才对咱们这么客气的。”这些天,虞美霞已经习惯了家属院众人的态度,甚至在董局长去了京城后,还有两个人特地上门来给虞美霞送礼,似乎想让她帮着找董局长办点事,虞美霞当然不敢收,慌张地委婉拒绝了。
现在,公安局家属院上上下下没几个不知道虞美霞母女俩的,不仅仅因为她们住在了董局长家给董局长当保姆,更因为母女俩惊天动地的完美面容。小董局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突然一下雇来了这么两个保姆,换了谁心里也得嘀咕嘀咕,这真是保姆吗?这么漂亮的人能给人当保姆?别是小董局长的情妇吧?母亲是还是孩子是?很多人觉得是母亲,也有很多人觉得是女儿。
当然,不管是情妇还是保姆,都改变不了众人的态度。
没办法,保姆这个词看上去很普通很不起眼,可撩到领导身边,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秘书,司机,保姆,这些领导身边的人也是非常重要的,秘书——领导的传声筒,身后背着领导的光环,意义不言而喻,但如果论起亲属来,很多秘书却不如司机和保姆,司机就不用说了,领导办私事的时候因为要顾及影响,很多都不会找秘书,而是要找司机,晚上去个谁谁谁家啊,偷偷摸摸跟谁谁谁吃饭啊,秘书不一定了解,但开车的司机却一定知道。
保姆同样也是如此,天天在领导家里照顾领导起居,有时还会照顾领导的父母家属,这层关系谁能比得了?很多时候要求领导办事,直接找领导反倒不美,倒不如打通保姆那边的关系来的便捷。
“虞大姐。”不远处,又走来一个人,正是要出门的秦勇。
虞美霞忙恭敬道:“秦局长!”
虞茜茜也叫道:“秦叔叔。”
“呵呵,你叫董局长哥哥,怎么能叫我叔叔呢?我什么时候这么老了?”秦勇玩笑道。
虞美霞吓坏了,“秦局长,孩子不懂事,瞎叫的,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秦勇无语了一下,心说这娘俩咋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对她笑笑,“没事,叫叔叔就叫叔叔吧,反正我也不年轻了,呵呵……”走到近前时,秦勇低声问了句,“董局长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虞美霞一迟疑,“……他中午回来。”
秦勇点点头,“嗯,那我下午再约他,行了,你娘儿俩忙吧,我走了。”
“秦局长慢走。”秦勇跟董学斌的关系,虞美霞自然清楚,所以刚刚孙主任问了董局长何时回来她没有说,秦局长问了却不能不说。
回到家属楼的几步路上,又有几个人跟虞美霞虞茜茜客气地打招呼。虞美霞生怕说错话给董局长丢人,凡事都小心翼翼地,即使一个你好的问候,她也得考虑一两秒钟才敢开口。走进楼道里后,虞美霞才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被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填满了,以前,自己娘俩走到哪里,别人的目光不是透着股轻蔑就是充满了贪婪,好像在看货物似的,但现如今,虞美霞终于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有时候甚至还会被人巴结,被人恭维,虞美霞明白,这一切都是董学斌给她们的。
“茜茜,待会儿董局长母亲来了你可不许乱说话,别惹人家不高兴。”
“茜茜?”
叫了两声女儿也没回话,虞美霞回头一看,只见虞茜茜正眼巴巴地望着楼道外一个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孩子呢,“看啥呢?”
虞茜茜回过神,一脸期待道:“娘,我,我也想上学。”
虞美霞表情一滞,凄苦地轻轻搂住女儿,“娘五一前给你问了,咱们户口不在县里,要转校到这边上学,人家根本不收,你要是回乡里继续上学的话,咱们,咱们住在哪里?娘的工作怎么办?”董学斌临走前就先预支了虞美霞一个月的薪水,她现在也有学费书本费了,可转校却成了难题。
虞茜茜也是个懂事的孩子,闻言,吧嗒吧嗒掉了几滴眼泪,“娘,没关系,我,我不上学了。”
虞美霞也心疼地红了眼圈,“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虞茜茜搂搂母亲,“娘,是我总拖累您,是我对不起娘。”
“别说傻话,走,上楼吧。”
当母女俩用钥匙开门进屋的时候,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中午,董学斌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公安局家属院。
京城的事情都办妥了,这次收获不小,不但有金钱上的收获,拍卖公司渐渐走上了正轨,而且跟梁成鹏局长的关系也有了突破性的发展,梁局长母亲刚刚度过危险期,监护仪器都已经下了,留下梁局长爱人盯着就行,梁局长估计明天也该回延台县了,等他回来,董学斌就能够大刀阔斧整治整治乡里的治安了,就算得罪了人,相信只要不是压力太大,梁成鹏应该会帮自己顶一顶的。
上面有人就是舒坦啊!
董学斌上了楼,心满意足地拿钥匙开门。
“董,董局长,您回来了?”虞美霞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过去给董学斌拿拖鞋。
“哥哥。”虞茜茜一看,也殷勤地给董学斌倒水。
董学斌看看他们,“嗯,回来了,咦,妈,您也到了?”
坐在沙发上的栾晓萍淡淡嗯了一声,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
董学斌纳闷啊,眨巴眨巴眼睛,“妈,怎么了这是?谁惹您生气了?”他已经被虞美霞服侍习惯了,脱掉鞋子踩进虞美霞拿来的拖鞋上,虞美霞则弯腰将他的皮鞋整整齐齐地码在鞋架子上,虞茜茜这时也快步过来把茶杯递给董学斌,等董学斌低头喝了口水后,虞茜茜才把杯子拿了回去。
栾晓萍无语地看着跟“大老爷”似的儿子,不高兴道:“小斌,你跟妈过来!”
见老妈走进了卧室,董学斌满脸狐疑地也跟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咋了?”
栾晓萍下巴努努外头,“小虞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跟您说过嘛,我请的保姆。”
栾晓萍是跟电话里听儿子说了一耳朵,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儿,请保姆就请保姆呗,儿子都是副局长了,也没什么不应该,可早上栾晓萍刚刚过来后看到虞美霞和虞茜茜那个美得要死的容颜,心里一下就起了疑,“哪儿没有保姆啊,你找这么漂亮的干什么?让人家说闲话呀!”
董学斌砸了下嘴巴,“爱说让他们说去,身正不怕影子斜。”
栾晓萍无奈道:“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唉哟,妈,瞧你说的,虞大姐比我大了十岁,茜茜比我小了十岁,我能看上谁啊我!”董学斌绝对不能承认,咳嗽一声,解释道:“我也是看母女俩挺可怜的,当初遇见她俩的时候,俩人正跪在大街上要饭呢,虞大姐丈夫死了,家里欠了不少钱,嗯,后来是我给还上的。”董学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老妈说了一遍。
栾晓萍一听还有这种事,顿时就生气不起来了,“唉,跟咱们娘俩当初多像啊。”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帮她们一把的,没有别的意思。”
栾晓萍同情心泛滥了,“嗯,你做得对,做得对。”
出了卧室,只见虞美霞和虞茜茜正紧张地望着卧室门这边,她俩看出董局长母亲对她们很不满意了,生怕被栾晓萍轰走。见得如此,栾晓萍心中一叹气,笑着拉住虞美霞和虞茜茜的手,“刚刚我态度不太好,你们别介意,你们的事儿我听我儿子说了,唉,就在这儿住下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小斌说。”
虞美霞如释重负地感激道:“栾大姐,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