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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篇中篇小说大家欣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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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套的东西说起来就是拗口。他看到她走的还是往沙漠外去的路,就急了,你个……怎么还在往外走呢?

让我跟你结婚,我宁愿当逃兵,宁愿死,也不回去!你现在就把我当逃兵枪毙了吧。

屌!他一急,又说粗话了,老子说过了,你不愿意跟我过就算毬了。

这可是你说的!

不是我说的还是鬼说的啊!

那好,你说话得算数。

老子是站着尿了三十年尿的汉子,说话当然算数。

那我就跟你回去。

“你不走也不行了。”他说完,就把她一把抓起来,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柳岚的脚冻伤后,在地窝子里躺了好几天没有出来——她现在的脚还能走路,应该感谢王阎罗。他当时如果不把她的脚揣进他的怀里,她的脚就废掉了。她那几天缩在地窝子里想了很多。她觉得他这个人也有可爱的地方,他把她的脚揣进他怀里的动作,有些像她爹。她爹十七岁结婚,十八岁就有了她,她父亲只比他大四五岁。但他的面相比她爹老得多,何况他还只有一只胳膊,脸上还有一道疤,耳朵上还有一个洞……好了,现在不管他了,他说了,我不愿意跟他结婚就算了。看来,这次还是跑对了,这脚挨一场冻也是值得的。柳岚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王阎罗去看过柳岚一次,还给了她几颗水果糖。她看见糖,一下变得敏感起来,她赶紧说,我不要我不要。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说,这糖甜着呢,是我到团部去,政委给我的。他执意把糖放下了。柳岚把糖给了通讯员。婚礼以后,她就再也不吃糖了。

其他时候都是通讯员受命过来照顾她,他每天都端着一盆热水,里面放些草药,说这种草药可治疗冻伤,是营长到小沙湖去采的。

通讯员那时二十一岁,他原来一见柳岚就脸红,叫她女兵同志,现在他不脸红了,一见她就很自然地叫嫂子。他接过柳岚的糖,就说,谢谢嫂子的喜糖。

柳岚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就问他,你叫我什么?

叫你嫂子啊。

谁让你这么叫的?

部队就这个规矩,对领导和老兵的家属都这么叫,你现在是营长的家属,我不叫你嫂子叫你什么?

谁跟营长结婚了?

他笑了,笑得天真无邪,反问她,你说是谁跟营长结婚了啊?

柳岚没法回答他了。

他们都会这么叫我吗?她有些绝望地问道。

当然啦,就是教导员见了,也得叫你嫂子呢。

你还是叫我女兵同志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嫂子,那哪能行!

柳岚的脚勉强能走路,走出地窝子后,她发现战士们看她的眼神已不一样了。在他们眼里,她不再是那个才十七岁,比他们的年龄都小的小女兵,而是营长的老婆了,他们有着对长嫂的尊敬和一种很微妙的畏惧感。她像个受了惊吓的鼹鼠,赶紧钻进了地窝子里。

通讯员给她端饭来吃的时候,她对他说,通讯员,你晓得的,我今年才十七岁,我还不愿意结婚,营长也答应了,说我不愿意跟他就算了。所以,你不能叫我嫂子,你能不能跟其他战士也说说,就说我们其实还没有结婚呢,也让他们不要叫我嫂子。

通讯员睁大了眼睛,有些不高兴了。这话我可不能讲,你和营长结婚谁不知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们营长了?他的语调变得激动起来,你不知道我们营长是多厉害的人,他是个大英雄,他当连长的时候我就跟他当通讯员,你不知道他打仗多厉害,每次冲锋他都高声叫骂着,冲在最前面,干掉一个敌人,他就骂一声屌,肉搏战的时候,干翻一个敌人,他也骂一声,去见阎王吧,你个屌。敌人都知道七一七团有个打仗不要命的王阎罗,和他交手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你知道他负过多少次伤?四十八次!不,加上在这里耳朵被黑胡子打穿,一共是四十九次。他那条手臂是被敌人的机枪子弹扫中的,骨头碎了,只连着一张皮。当时他带着部队正冲在紧要处,胜败就在眨眼之间。他嫌那只断臂累赘,一闭眼,骂了声屌,一马刀砍了下来,然后跳起来,又往前冲。我当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他那只砍下来的手臂,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冲上高地不久,就晕过去了,我这才有机会叫屠夫把伤口给他捆扎住。我想他那次肯定活不成了,但他命大,最后竟然挺过来了。这样一个人,你哪里找去!

你……我是说……一个人和一个人结婚,要有感情才行。她满含歉意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们读了点书,就要讲究什么感情,讲究什么婚姻自由!告诉你吧,我们营长也是有人喜欢的,你知道吗?那次在一个大学操场上为他开庆功大会,下面的女娃娃感动得直哭,部队要开拔的时候,有个可漂亮的女大学生追着队伍找他,找到后说要跟他走。营长笑呵呵地说,这屌仗还没打完呢,等我打完仗了再回来找你!谁知道我们后来来到了这里。不然,我们营长娃娃都有了!他气呼呼地说完,转过身去,气哼哼地走了。

柳岚没想到自己得罪了通讯员。她对着自己笑了一声,然后对自己说,哪有这样的事!转眼之间,我已被公认是他的老婆了,我已从一个青春少女、已从全营年龄最小的兵变成他们的嫂子了!她决定去找他,要让他跟全营官兵澄清澄清。

那天下午官兵们都在擦拭自己的武器,这些武器虽然好久没有用过了,但保养得很好。他们见了她,无论他们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手里的活,很礼貌地叫声嫂子好。她真有些哭笑不得。

原为营部的地窝子现在已变成了她和王营长的洞房。她喊了一声报告,他说,进来。她进去后,看到通讯员在擦枪。通讯员对她爱理不理的,低下头只管做自己的事。王阎罗正在把玩那只勃朗宁手枪,他把枪放下,说,你看你到这里来还打什么报告?

我和其他战士是一样的,到这里来当然要打报告。

哦,也是。

通讯员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提着枪和擦枪的工具出去了。

脚好了没有?

好多了,营里的文化补习班明天就可以恢复。

好,学那个屌文化可比打仗难多了。他端详了一眼自己的手枪,接着问,你瘸着腿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

你不是说我不愿意跟你结婚就算了吗?你说话一点也不算数。

我怎么不算数了?

大家都……都叫我嫂子了,他们认为我是你的人了……你能不能把大家集合起来,澄清……一下?

他哈哈笑了,说,这我就管不了啦,让我们结婚是组织决定的,你得去找组织。

谁是组织?

谁是组织?他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用那只大手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头,想了想,跟你实说吧,虽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听组织的,但我对组织究竟是谁还真没琢磨过。像我这些只会打仗冲锋的大老粗认准一条就可以了,那就是组织决定了的事情,绝不反对,坚决无条件执行。总之,组织不是一个人,教导员是管组织的,他肯定清楚,你可以去找他。

柳岚跟王阎罗敬了个礼,说了声谢谢营长,就转身去找矮种马。

矮种马正在地窝子里写着什么,一见柳岚进去,赶紧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格外热情地指了指枯胡杨木做的凳子,说,哈哈,嫂夫人驾到!快坐快坐!

柳岚没有坐,她倔强地站着。

嫂夫人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情吧?

教导员,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直说了吧,你知道,我对你们让我跟营长结婚有意见。营长也跟我说了,如果我不愿意跟他就算了。但大家都叫我嫂子了,我希望教导员能够对全营官兵澄清一下。

是啊,你看大家嫂子都叫上了,你现在还有啥意见嘛!

王营长是个好人,是个英雄,但我对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教导员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又是好人,又是英雄,你还有啥意见嘛!

可是……我还小,我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可是,营长年龄不小了,我们的革命事业也迫切地需要后继有人。

可是……营长说了,如果我不愿意跟他就算了。

这是组织决定的事情,他哪有权利说算了就算了?简直目无组织!教导员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严厉。

是……是营长让我来找组织的,让我跟组织反映我的意见。

当然得找组织。

营长说你管组织。

我管组织,但我不是组织,组织决定了的事情,就得执行,哪能说改就改!就是要改,也得组织决定!

那我……我该怎么办?

柳岚同志,你来向组织反映问题,这是你对组织的信任,组织会认真对待,你放心!但这个事情得由组织讨论后才能决定。

那……组织多久讨论?

那得由组织来决定。他站起来,左手叉在腰上。不过,我可以先以教导员的名义告诉你,首先,婚姻是个严肃的事情,再者,组织决定了的事情同样是非常严肃的,应该严格执行的,朝令夕改,组织哪还有权威?所以我们都要严肃地对待这个问题。

柳岚脑子里一片迷糊。

矮种马换上了笑脸,用和蔼的语气对她说,嫂夫人,刚才涉及到组织,所以我严肃了一些,现在说完了,不用那么严肃了,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不是什么嫂夫人,希望组织能尽快考虑我反映的问题。她说完,木然地站起来,向矮种马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10

有一天,矮种马来到王阎罗的地窝子,对他说,你王阎罗执行组织决定不力。我可从来没有见你这么窝囊过,你和柳岚结了婚却不同房,让全营官兵看着,影响多不好!

我们原就是两个陌路人,硬撮合到一起,人家不愿意,总不能强迫人家吧。说句内心话,两个人的屌事,还是两情那个什么……的好。

你说的是两情相悦吧,可这里,只有母狼、母狐狸和女遣犯,你和谁两情相悦去!

嘿嘿,也是。矮种马提起女遣犯,使他想起了薛小琼。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骆驼刺扎了一下。

矮种马看他那个表情,以为他是在为柳岚的事犯难,就说,我看你在对付女人上,比打仗差多了。这样吧,柳岚既然是组织介绍给你的,还是由组织出面来解决吧。

第二天,团长也给王阎罗打来了电话,他第一句话就问,王阎罗,你跟你那新婚的小娘们儿过得怎么样啊?

我们目前还停留在革命同志的阶段。

我听说她想跑?

跑了一段,我把她追回来了。

团长给他打气,你他妈的,你英雄一个,英雄美人,自古般配,所以我才把柳岚配给你,我告诉你啊,你王阎罗打仗是个英雄,在女人面前可不能当狗熊啊。

团长,那屌仗我打了十多年,闭着眼睛也晓得怎么打,但这屌女人,我可从来没碰过。

政委一再跟我们说,现在不是打仗那阵子了,说话得文明一点。你看你,一说话就满口是屌!那姑娘是个文化人,你那形象人家就很少见过,再满口粗话,人家怎么喜欢你啊。

你知道,我这一张屌嘴说惯了。

说惯了就得改啊!对女人,你得动点脑子,你得想办法打动她的心,心是女人的司令部,你把司令部搞服帖了,她就土崩瓦解了。当然,也有一种女的,那个司令部牢固得很,办法用尽就是攻不下来,那你就只能强攻了。

你说得轻巧,可女人那屌……心……哈,又说屌了——看不见摸不着的。

你看你这个胡杨木脑袋,你以为女人的心是你从敌整编二十七师师长那里缴获的勃朗宁手枪啊,可以天天在手里把玩着?看来你哪天到了团部,我得好好给你上一课。

你知道我这屌……人,最烦的就是坐在那里听你上课。

王阎罗从团长的话里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东西。他放下电话,对自己说,还是我爹说得对,他娘的,屌女人就是给老子铺床叠被暖炕生娃喂猪做饭的,一开始就得把她像调教犁田的牛、拉车的驴一样调教老实了,不然,她以后犁田就会不依犁,拉车就会不依路。但他回头一想,觉得柳岚也是不易,就在那天下午打了一只野鸽子,叫炊事班炖了汤,用钢盔盛着,给她送去。

他往她的地窝子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还是有些发紧,头还是有些发懵,腿还是有些发飘。来到她地窝子门口,他吭了声,柳岚同志在吗?问完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有什么事请在外头说。

他没有管她,吭了声就进去了。她偎在被子里,见他进来,有些生气。营长同志,你怎么能随便进女兵宿舍?

老子是营长,想进哪里就进哪里。他说话时虽然很横,但语气并不硬。

来,趁热乎着,把这鸽子汤喝了。他把一钢盔鸽子汤递给她。

她闻到了肉香,喉咙动了动,但她扭过脸去,说,我不喝!

不喝不行!

凭啥?

凭啥……凭我们已举行了婚礼!

可你说过我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教导员说了,他说组织上会考虑。

可组织上决定了的事,我们就得执行,教导员说我执行组织决定不力。

那你来执行啊!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王阎罗一下来气了,感觉到浑身的血直往头上冲。组织上已经批准我们成两口子了,你以为我不敢啊!他把鸽子汤放在土凳子上,鸽子汤溅了他一手。他在裤子上抹了手上的汤,走过去,用那只独臂把她揽住,就要去亲她的脸。

他听到了她的一声尖叫。这个屌女人,也他妈的太烈了。她还“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生平第一次挨了女人的耳光,小手打在脸上像荆条抽过,火辣辣地发烫。这一巴掌把他的昏头打清醒了,他赶紧说,柳岚……同志,我……我昏头了,我……我犯错误了……他说话从来没有这么不利索过,嘴里就像含了一个屌。说完这些,他向她鞠了一躬,灰溜溜地钻出了地窝子。

他丧了魂魄般回到营部,把团长的电话要了出来。他一听到团长的声音就说,团长,我犯错误了!

团长用吃惊的声音问道,啥错误?又他妈的死人了?

我……我耍流氓了……你用机枪把我扫了吧!

什么?团长以为他听错了。

我耍流氓了。

你他妈的对谁耍流氓了?

我对柳岚同志耍流氓了。

团长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了好久,然后很严肃地说,你他妈的跟我讲讲,你怎么耍流氓的?要老实跟我讲,不准漏一个细节。如敢遗漏,我从严处分!

团长这家伙平时跟谁都是嘻嘻哈哈的,但一严肃起来,就他妈的六亲不认。王阎罗不敢有任何隐瞒,把整个经过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

就这样?你他妈的就这样?

我……你知道,团长,我从来不会编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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