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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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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百里青已经昏迷,如今却陡然看见他睁开眼,着实让所有人吓了一跳,连长宁几个见过大世面的都吓得倒退两步。

毕竟看见一池子黑水里一张苍白染血的脸孔看着自己,哪怕这张面孔再美丽,也足以吓得人心惊肉跳。

而百里青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唇角一弯,看着池子边的众人露出个诡谲的笑容,随后那个笑容也淹没在了黑水之中。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刚才,那是……。”

“大概是咱们看花眼了,他前后中了咱们的迷药,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清醒。”

“这……&8226;”

众人议论纷纷,惟独长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看向百里赫云,却见他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所想,随后,他转身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那黑色的水住满了那似玉非玉的石头棺材里之后,棺材便慢慢地阖上了。

所有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再一次出现的,便是一名面色略显僵硬的男子静静地坐在海边的宫殿台阶之上,他闭着眼,朝霞的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但是西凉茉轻轻地低喃:“百里苍冥……。”

另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领着几个人走到他的身后,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睁开眼想要站起来:“陛下……。”

来人正是百里赫云,他按住了对方的肩头,微微一笑:“小皇叔剿灭海盗,受伤不轻,且好好将养,不必行此虚礼。”

百里苍冥有点难受地微微颦眉:“恕臣无礼,只是臣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受伤的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小皇叔不必回忆了,过去的总总也就让他过去罢了,迟些朕再来与你商讨剿灭海贼之计。”

伴随着百里苍冥的轻轻点头,雾气再次飘散开来,所有的光影全部都消散开来。

怪异的烛光也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

黑暗而幽远的空间也彻底的消失,白色的墙壁再次回来。

西凉茉还有些呆怔,直到看到那白色的幕布也彻底收起,方才回过了神。

天魔老祖得意洋洋地看向西凉茉:“老祖我的绝技可是绝了否?”

西凉茉淡淡地弯了唇角:“京中有善口技者……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堂寂然,无敢哗者,我想老祖除了口技了得,连操与制作纵傀儡的技巧都是最拔尖的。”

她看见了老祖手上的那些纸制与木头制的偶人,精美之极,惟妙惟肖。

特别是百里青的那尊,更是精致美丽。

若在后世,便是做手工艺品,价值也是不菲。

天魔老祖得了夸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他一生武艺已经臻化境,达到巅峰,武林之中无能出其左右者,于武学一道上已经再无追求,便喜欢弄些奇淫巧技,年纪又大了,心思与孩童无异,如今见了西凉茉的夸奖,自然是得意洋洋。

只是他尚未得意太久,西凉茉一句冰凉凉的话瞬间让他又想溜走了。

西凉茉把玩着耳朵上的精致耳坠,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您能将当时情况描绘得如此清楚,那么我想您一定是在场的了,而且,百里赫云身为魔宫的大祭司,你却没有告诉我家夫君,让我猜猜看你是什么时候答应百里赫云,让他动用魔宫的力量呢,是一开始他前往西狄,你答应会让他完整的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是……。”

天魔老祖立刻弹了起来,一脸炸毛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子道:“没有,那是老祖我到了西狄之后,遇到了云小子,他求了老祖我,老祖我才答应袖手旁观的,再说了,青小子被他逮住,也是青小子技不如人嘛,而且他说了不会伤害青小子的,他要敢伤了青小子,老祖绝对饶不了他,你看青小子现在不也没事,挺好的么!”

“挺好的?”西凉茉咬牙切齿,忍不住冷笑两声:“可是我却不好,你的曾孙没有爹也一点都不好!”

“而且,他好么?”

他一点都不好,离开自己心中的牵挂,再次被人撕裂开心中最痛的伤口,看着自己‘母亲’一刀插进自己的旧日,抹去自己的所有痕迹,被人强行以技法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被人利用,全然不像当初的自己,他怎么会好!

她宁愿他还是当年那个放肆的、妖娆的、狂妄的、恶毒的让人无能为力的千年老妖。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西凉茉忍不住闭上酸涩的眼,一滴泪珠慢慢地滚在睫羽上。

“到底,到底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阿九,百里赫云和你的关系!”

天魔老祖没想到会看到西凉茉的泪水,心中一片发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只好挠挠头,心虚地嚅嗫道:“云小子当初算是帮过老祖我,要他进魔宫也是我提出来的,因为老祖我没有太多时间管理魔宫的事情,所以……呃……我就答应他不会随便把他身份泄露出去。”

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老头弄了魔宫出来,座下弟子不少,事物繁多,终于逮着一个肯帮忙打理的人之后,便乐得逍遥去了,也不管这会有什么后果。

正所谓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攻破,如果不是太过信任老祖,信任魔宫,百里青又怎么可能被人这么擒获。

西凉茉看着天魔老祖的目光里便多少多了一些让人心惊的恨意。

天魔老祖有点不敢瞅她,连连摆手,嘟哝道:“别这么看老祖我,要不青小子不继承老祖我的魔宫,我也用不这到处找人帮忙啊,还有茉丫头你别生气,老祖我最怕女人生气了。”

说到最后,老头儿自己眼睛都红了。

魅晶在一边看得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西凉茉看着老祖,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了,老祖,说说你为什么会答应百里赫云不插手此事,你没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吧?”

天魔老祖赶紧地点头,随后一脸苦恼的样子,抱着脑瓜嘟哝:“那……那是因为他求老祖啊,他答应老祖不会害青儿的,而且云小子也很可怜的……他快要死了。”

西凉茉一愣……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咣当!”

魅晶顺手将一把细细的短箭扔在了地上,然后坐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一只涂着蔻丹的美丽柔荑按住了她的手,随后女子淡柔的声音响起:“怎么,这是打算早日投奔阎王爷,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饮鸩自尽么?”

魅晶一愣,随后看向自己手里的水壶,疑惑地挑眉:“这壶水你半个时辰之前才喝了。”

琢玉淡淡地道:“我能喝,不代表你能喝。”

魅晶不解,她的性子却也不是多问的,只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变了好多。”

更加冷静了,或者说更加的沉稳内敛,却又光华四射。

琢玉矜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西凉茉接过魅晶手上的酒壶,看了片刻,眸光幽幽,忽然开口:“这位太后娘娘很想杀我是不是?”

自从从天魔老祖那里回来以后,西凉茉就一句话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魅晶很是担心了一阵,见如今主子肯说话,便立刻忙不迭地道:“大公子,放心,有我和琢玉在,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您!”

西凉茉看向琢玉,微微一笑:“是么?”

琢玉却没有顺着魅晶的话说话,而是摇摇头:“不,太后娘娘的势力比你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这是她的天下。”

魅晶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幽凉的光芒:“琢玉说的对,这是那位太后娘娘的地盘,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正常的。”

魅晶有些茫然不解,而琢玉则看着西凉茉忍不住微微颦眉。

……

白塔

“唔……。”

一滴滴的汗珠低落在地面上,晕开异样的水色。

他紧紧地闭上眼,任由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滚出一片墨色。

百里赫云修长的身子紧紧地顶靠在窗边,忍耐着身体里那种仿佛无所不在的剧痛过去,额头上一点点的汗珠滚落下来。

痛楚,仿佛越来越急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有点双眼迷蒙地看向窗外,启明星静静地悬挂在幽暗的大海之上,淡淡的云慢慢地飘过。

什么时候,他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他还能看着这片天地到什么时候呢?

“陛下!”

章嬷嬷和长年一边说话,一边进门,却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自己的主子那么痛苦地靠在了窗边,近乎蜷缩佝偻的身躯,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那种英姿焕发。

她大急,赶紧将手上的药物搁给一边的侍女,和长年一起飞奔了过去,将百里赫云扶起,长年脸色阴沉地一把将百里赫云给抱起,然后移送到了床边。

百里赫云在剧痛之中却依旧对着他们露出勉强的笑来:“我没关系的,一会子用药就好了。”

章嬷嬷看着他的脸,瞬间就落泪了,一把抱住他苍白的手:“陛下,您不要笑了,好好的歇着。”

长年就挥手让身边的侍女把一碗药物端过来。

但是百里赫云看着他,摇摇头。

长年一愣,随后颦眉,不忍地道:“陛下,魔主说过,那白香粉越用越毁身子的,虽然是止疼,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百里赫云闭上眼,没说话,也没有喝药的意思。

章嬷嬷却是忍不住地一把扯住长年,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先让主子好过些才是正事。”

长年无法,只得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一只瓶子来,迟疑了片刻,一脸僵硬地将那瓶子里的粉末倒入药碗里送到百里赫云嘴边。

这一次百里赫云顺从地喝下了药物。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百里赫云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看着他们,露出轻浅而虚弱的笑容来:“我没事了。”

长年、章嬷嬷等人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一圈,看着他试图做起来的动作,章嬷嬷赶紧伸手将他扶起。

百里赫云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他们温声道:“其实我这病,用不用这个药,不都已经如此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用了,尚且能过得舒服些,你们总不至于希望看着我日日这般煎熬,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吧。”

章嬷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陛下,您切切不可胡说!”

长年和长日则别开脸,什么也都没有说,只眼眶全都是一片猩红。

百里赫云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慢慢地道:“咱们的那位贵客现在海清宫怎么样?”

长年点点头:“她在那边倒是一切都还好,只是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几次刺杀都被琢玉女官想着法子避巧妙地避开掉了,但是这样的攻击还会越来频繁,只怕防不胜防。”

百里赫云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母亲还是如一开始那般的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呢。”

长年和长日等人都沉默了下去,他们并没有立场去议论主子们的事情。

百里赫云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章嬷嬷和长年等人都有些迟疑和犹豫,最终还是各自点点头,分开退下了。

百里赫云方才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将那些铁锈色的血吐在了帕子上,扔在了燃着宁神香的炉子里,他望着渐渐灰亮起来的天空。

远处的海面也渐渐变成暗蓝色,冰凉的海风吹了进来,仿佛是谁温柔的手轻柔的抚摸,他闭上眼,喃喃轻语:“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只怕时间会不够,海神,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给你的子民一点时间。”

……

这日一早,百里赫云刚刚下了朝,还没回到白塔,便看见一道人影忽然冲着自己一路奔了过来,像一只离弦的箭。

他身边的贴身近侍刚要上前阻拦和呵斥,已经被百里赫云拦下。

“素儿。”

百里素儿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面色苍白,眼睛里没了原来的骄傲,全是恐慌与惶惑。

“哥哥……她……她中毒了,救……救她!”

百里赫云一顿,想来平静幽深的眸子里瞬间闪过惊色。

“你说什么!”

百里素儿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不能忍耐一般地大声嘶吼了起来:“我说她中毒了,母后得手了!”

说完话,他已经是眼圈猩红,近乎歇斯底里。

也不知他是为了西凉茉,亦或者是想起了另外的一个自己。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海清宫走去。

他忽然停下脚步,厉声道:“封锁消息,这个消息就到这里为止,如果再有传出去,格杀勿论!”

说完才匆匆离去。

长日和长年互看一眼,便立刻沉默着分头行动了。

但是,有些消息终究是封锁不住的,尤其是在有心人的面前。

“啪!”一只精致的桌椅扶手瞬间碎成了粉末。

一瞬间,伊护法等人几乎以为空气瞬间被抽离,整个房间仿佛都在一瞬间阴霾下去。

有冰凉幽冷的声音道:“此事可属实?”

伊护法单膝跪地对着站在帘后的修长身影拱手道:“回王爷,只是有消息传出来,但是现在宫里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空气里都是让人窒息的沉默,直到百里苍冥沉冷的声音响起:“去查,本王不要听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是!”

伊护法立刻离开。

百里苍冥看着自己面前手里被他捏出来的粉末,伸手往窗外一抛,闭上眼,面色阴沉,手背上青筋毕露。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冷声道:“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去海清宫。”

剩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道:“若是被人拦下呢?”

百里苍冥淡淡地道:“拦下来咱们就回来。”

护卫们不免狐疑而不解,却不敢质疑自己的主子的话语。

……

海清宫内,百里赫云伸手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水里洗干净之后,搁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的额头上。

看着她苍白的唇色,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随后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御医:“怎么样了?”

“毒非常的烈,但是还好发现及时,服用不多。”

百里赫云点点头,伸手在西凉茉苍白荏弱的面容上轻轻抚了一会。

他目光出神地看着闭着眼的安静女子,目光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魅晶在一边看着,到底忍耐不住正要上去拍开百里赫云的手,却被琢玉给强行拉住了,在琢玉近乎凌厉的目光下,她方才每月有再动手,只是又警惕又厌恶地死死盯着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并没有呆太久,他静静看了西凉茉许久,随后将被子被她盖好便起了身,对着魅晶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魅晶冷笑:“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百里赫云身边的亲卫们瞬间大怒,却碍于百里赫云在这里,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动手,只是恨恨地盯着魅晶。

魅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径自在西凉茉身边坐了下去。

百里赫云却并不以为意,转身出了房门,随后便看见门外站着百里素儿。

他颦眉:“素儿,你该回去了。”

百里素儿恨恨地瞪着他:“我不回去,除非西凉茉醒来,而且我守在这里,母后就不敢再做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轻叹息了一声:“是么?”

随后,他不可置否地转身离开。

百里素儿忽然在他的身后,咬牙切齿地道:“救她,哥哥,求求你!”

百里赫云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想要我救她,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素儿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力地点头:“是!”

百里赫云看着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正要说什么,一名侍从忽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再次颦眉:“拦住海冥王,只说朕身体不适,让他回去等候宣召。”

“是!”百里赫云的属下立刻拱手称是。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随后转身离开。

……

海珍宫

珍珠一边帮明孝太后捶着肩膀,一边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自然是落在了明孝太后的眼底,明孝太后看向她,随后微微一笑:“丫头,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烦闷的慌,哀家让素儿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珍珠摇摇头,看着明孝太后迟疑着道:“姑母,那个……那个海清宫里的人中毒了是吗?”

明孝太后一顿,抬眼看向珍珠,珍珠在她的那种明亮而锐利的目光下,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立刻低下头去。

那一瞬间,珍珠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过这个姑母,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温柔慈和的模样。

明孝太后看着珍珠,忽然轻嗤笑了一声:“珍珠,你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哀家动的手吧,没错,是哀家动的手。”

珍珠一惊,想起那天晚上明孝太后当着她的面要诛杀西凉茉的情形,不免打了个寒战。

明孝太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来,只是那笑意虚浮在眼睛中,看起来反而诡异冰冷:“珍珠,你不必掩饰,只是既然哀家希望你成为哀家的媳妇儿,那么哀家希望你明白,当你成为这个皇朝的女主人或者未来女主人的那一刻,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一场况日持久的战争的开始,只有斗倒了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尸骨成为你母仪天下的宝座之下的奠基石,你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和太后。”

珍珠垂下眸子,浑身微微颤抖,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或者太后,可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在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姑母面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喉咙的小鸟儿。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害怕过。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温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那种能将她整个灵魂冻结的气氛。

“母后。”

珍珠看着百里赫云款步而进来的修长身影,忽然整个人就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立刻对着百里赫云屈膝行礼:“陛下。”

百里赫云扫了她一眼,摆摆手:“嗯,你下起罢。”

珍珠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下。

“我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母后,可是用了药了?”明孝太后看见百里赫云,一点也不意外,看着他微笑,随后起了身。

百里赫云也温然一笑:“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用了药了,只有些要事与母后商议。”

明孝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底下人:“你们都下去罢了。”

一干侍从们皆恭谨地行礼退下。

百里赫云在她身边刚刚坐下,明孝太后就了然地道:“怎么,你是为了海清宫的那个女人而来吧,哀家说了,这后宫中是女人的天下,哀家容不下她便是容不下她。”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却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儿臣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儿臣是想问母后,您可还记得金玉公主,儿臣的皇太姑姑,当年她虽然辈分高于您一辈,您称她为小皇姑,但是你们年龄相近,你和她在未曾出阁前情同姊妹吧。”

明孝太后出身大族,身上也流淌有皇族血脉,只是却是分支,其外祖母也是皇族的公主,当时她作为公主伴读送进宫里,便认了金玉公主做小皇姑。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明孝太后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提起金玉公主,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一丝僵硬之色,随后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道:“怎么突然提起那死了许久的人。”

百里赫云靠向了身后的软椅,轻叹了一声:“母后,我想你也知道了,父皇在念玉楼里养着的那个神似金玉太姑姑的女子已经死了,就埋在父皇皇陵的附近。”

“嗯。”明孝太后淡漠地不可置否地道。

百里赫云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嗯,儿臣这记性是越发的不好了,那女子的尸骨在下葬不久就被刨了出来,拆得肢骨破碎,全喂了鱼,按照咱们的说法,死后若是沦落在海中,找不回一点儿尸骨,被鱼分食,又没有衣冠冢,那就等于魂魄散尽,永世不能超生,母后,你说什么人会这么憎恨这个已经痴傻了许多年的女子呢?”

两年前,危急之中,他利用那个女子迷惑百里青,一击得手,念在那女子身死和父皇宠爱她许久的份上,将她埋入妃陵寝,却不想她还是不得善终,尸骨无全。

明孝太后温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一个贱婢,尸骨不全也就尸骨不全了,何必劳动一国之君记挂。”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目光深邃而极具穿透力,但是明孝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温然的模样,让他微微眯起眼,慢慢地道:“因为,这个贱婢代表了母后你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几乎要为西狄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儿臣菜不得不记挂。”

明孝太后淡漠地看了百里赫云一眼:“云儿,你莫不是最近病得糊涂了,所以才这般胡言乱语,母后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西狄,何况深宫之中谁没有秘密,就算有秘密,也不过全都是为了你们。”百里赫云轻叹了一声:“是么,所以当年你出卖深陷险境,却因为信任你而将身家性命和孩子安危都交托给你的金玉太姑姑也是为了西狄么,而不是因为嫉恨金玉太姑姑得到父皇的心,因为父皇对离家去国多年的金玉太姑姑念念不忘而勾结当年的天朝皇妃对金玉太姑姑痛下杀手,将她剥皮拆骨么?”

明孝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后白皙的手背绷出好几根青筋,她冷冷地看向百里赫云:‘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皇帝,虽然你是皇帝,却还是知道什么是孝道,你就是这么跟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费尽了心血将你扶植成为一国之主的母亲说话的么!“

百里赫云脸上一片沉静,红色的夕阳光芒落在他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淡漠:”儿臣永不敢忘记母亲的生身之恩,只是母亲,您也应该明白,儿臣是这西狄的天子,儿臣不只是您的儿子,儿臣需要为自己的千万子民考量,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要以天子的身份来质问哀家这个太后么,你大概是忘了咱们当初刚刚进宫时候有多么艰难了么!“明孝太后面色依旧一片冷然。

百里赫云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母后误会了。“

”哀家误会你了么,你为了一个宦官的女人,一个敌国的王妃在这里质询你的母亲,是哀家误会了么!“明孝太后冷笑起来,脸上却尽是哀色、失望,还有——凌厉。

”何况,当年咱们在宫里被所有人的嘲笑,谁都能欺凌,你以为拜谁所赐,就是你口中那个金玉太姑姑,若不是她的阻挠,哀家早就是内定的未来皇后了,是她不让你父皇娶我,让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受尽了苦楚,才从新得到本来就该属于哀家的一切!“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冷静的面容下,却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他轻叹了一声:”母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儿臣并非是来质询您的,而是来与您商议一件事的。“

明孝太后脸色稍霁,但是看着百里赫云的模样,她忽然冷冰冰地道:‘你若是来为那个女人求情的,那就大可不必,为了你和素儿,母后绝对不会将祸水留下。”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眯起眸子:“哪怕是为了西狄的安危呢?”

明孝太后冷眼看着他,鄙夷地轻嗤了起来:“云儿,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么!”

她顿了顿,冷漠地道:“既然你这么问了,哪怕是为了西狄安危,哀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何况正是为了西狄的百代千秋,哀家更是绝对不容许那个女人活着走出海清宫。”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明孝太后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而最先妥协的,看起来,似乎还是百里赫云。

他淡淡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既然如此,母后咱们就来谈谈这遗诏之事了。”

明孝太后闻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云儿,你这是考量好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眸光淡然沉静:“素儿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了,我总是要为他打算的。”

随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幅明黄的卷轴搁在了明孝太后身边的紫檀桌上。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欣喜,随后伸手去拿起拿卷轴细细地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唇角弯起欣慰而愉悦的笑容来。

“很好,哀家就说了云儿一向是最让母后省心的孩子。”

百里赫云眸光中闪过一丝幽色,随后微笑道:“遗诏已经定下,母后可愿与儿臣共饮一杯相庆?”

明孝太后点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的。”

随后,她便向门外吩咐道:“来人,上酒!”

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女官模样的端丽女子端着一壶美酒和两个银杯进来。

明孝太后看着来人,不由一愣:“啄玉?!”

百里赫云淡淡一笑:“是儿臣让啄玉来的,咱们的首席女翰林可是酿了新酒,母后不尝尝。”

明孝太后和啄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她微微侧脸,微笑道:“咱们的这位女翰林可是难得将相之才,说不得以后做个女相国也是有的。”

啄玉端雅沉静地微笑,将酒杯放在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面前:“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抬爱。”

明孝太后看着她为自己和百里赫云都倒上了酒,随后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一会子再唤你进来给哀家讲讲最近新读的文章。”

啄玉优雅地行礼:“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大门。

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那些站在门外两边等候着明孝太后宣召的宫人,矜淡地道:“太后娘娘吩咐,她要与陛下商议密事,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若有需要,本官会去暖房唤人的。”

那些宫人们都是明孝太后的亲信,见她这么说却又不敢细细地问,只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啄玉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怎么,本官的话也不信了么,既然如此,本官便去禀报太后了。”

说着,她便转身就向宫内推门,做出要进去的模样。

这时,一名嬷嬷赶紧站了出来,对着啄玉赔笑道:“啄玉女官说笑了,咱们这些人只是有些愚钝,反应慢了些罢了。”

说罢,她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就向外慢慢地躬身退去。

不到片刻,人便散的一个都不剩下了。

啄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远处的夕阳,血色的夕阳有一种奇特的危险而凄艳的气息。

将西狄的大地照耀得一片猩红,仿佛笼罩在深重的血色之中。

让人窒息……

她忽然想起西狄流传许久的一则传说,夕阳落下的时候,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分,是鬼魅们从海中出没的时候,当天边隐去最后的光芒,大地陷入黑暗,群鬼出动,带给遇见的人不幸与痛苦,将水手们拖入海底,迷惑了归途的旅人进入地狱。

啄玉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这一次,又会遇见什么样的魔与鬼魅呢?”

她几乎能嗅闻到空气里有危险而动荡的味道了呢。

……

“滴嗒……嘀嗒……”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滴落满地,在光滑的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成细细的小溪,触目惊心。

美丽的,一身华服的女子在地上痉挛着,挣扎着,她依旧美丽的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已经扭曲,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身边还躺着一只精致的壶还有银色的酒杯。

男子幽幽的身影被夕阳的光拖成诡异的影子,他的指尖轻抚摸过那女子的发丝,轻声道:“母后,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父皇在另外一个世间等待你许久了,儿子不会让您一个人孤寂地在皇泉路上等待太久的,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狄,为了咱们一家。”

仿佛是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母亲的濒死挣扎,又或者帝王的心原本就是容得了天下,便再容纳不下其他。

男子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大门外的人仿佛知道他要出来一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他出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看见地上明孝太后眼底的那些不甘……那些怨恨,

没有看见她眼底的那些——凶狠。

明孝太后没有去管嘴里不断喷涌出来的黑血,她额头上青筋毕露,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扯开发簪,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往自己嘴里倒去。

但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少都落在了外面,但是她还是吃下好些,随着那些药物入口,她可怕的脸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明孝太后甚至能慢慢地控制自己身体坐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一边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那是她平日里预防危险时候设置的,一旦寝殿里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扯下那花瓶,就会启动机关,她的亲信们就会得到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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