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说,“绝对不对。我弟弟从来没当过奸细,也不可能当奸细不对”他大声地重复了一句“不对我不相信您说的话”
“他不是奸细,”李广元说,“但是我们是在侦察部门工作。不过,是在**的侦察部门”
说着他把一封信递给了蒲教授。
这是他弟弟临死前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我的好友,感谢你对我的一切帮助。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如何去爱,以及为了这种爱又如何去恨那些给中国人民带上奴役枷锁的人。——蒲固定”
“他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担心特务的检查,”李广元一边把信收回,一边这样解释说,“给中国人民带上奴役枷锁的,您自己也明白,是那些匪帮和美国的侵略军呀。像您弟弟教导我们的那样,我们必须仇恨的正是那些卖国分子和美国人呀不是这样吗?”
蒲教授深深地坐在一张大安乐椅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向您鼓掌叫好;”他终于开口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完全信赖我。不过,我应当对您直说:皮鞭一抽在我的肋骨上,我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我知道,”李广元答道,“您愿意服毒自杀呢,还是愿意在76号那里受刑?”
“如果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蒲教授脸上突然露出了无可奈何的微笑,“我自然是选择服毒这条路了”
“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李广元也微笑了一下。
“可以通力合作”
“我应当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活下去。而且做好准备,随时去做必须做的事”
“晚上好,老师,”李广元进屋后立即把门关上,说,“对不起,我来得这么晚。您已经睡了?”
“晚上好。我已经睡了。不过,没关系,您不用为这感到过意不去,请进吧。我这就点蜡烛。请坐”
“谢谢,让我坐在哪儿呢?”
“请随便,这儿靠近炉子暖和些。要不坐到这儿来?”
“一冷一热,我出去会马上感冒的。最好是保持恒温不变。老师,一个月以前有谁在您这儿住过吗?”
“有个人曾经在我这儿住过”
“他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
“您当时就没问一下,他是什么人?”
“没有。
他当时处境困难,请求避难,我当然不便拒绝”
“这倒不错,您对我说起谎话来了,还编得像那么回事。他对您说了,他是**者。您就把他当成**人和他进行辩论。老师,他不是**,他从来就不是。他是我手下的侦探,是76号派来试探您的人”
“啊,原来如此我是把他看成一个普通人跟他谈话。至于他的身份是什么是**人,还是您手下的侦探,这无关紧要。他求我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摆脱险境,我不好拒绝他”
“您不好拒绝他,”李广元重复着他的话,“而且他是什么人是**人,还是76号的密探,对您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抽象的人,倘若因此有些具体的人将被送上绞架,这对您来说是否至关重要呢?”
“是的,这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说得再具体一点,如果首先被送上绞架的是您的妹妹和她的孩子,这对您是否至关重要呢?”
“这简直是残暴”
“可是说什么在您面前是**人还是76号的密探对您无关紧要,这更是十恶不赦的残暴,”李广元说着坐了下来,“况且您的这种残暴是自古沿袭下来的教条,因此格外可怕。您坐下来听我说,您和我的密探的谈话都录在磁带上了。不过这不是我干的,都是他干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给我寄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录音带我已销毁,没有录音带别人是不会相信他的。由于他是我的侦探,别人根本不会过问。至于您的妹妹,只要您刚越过边区边界,她就会被逮捕”
“可我并不打算越过国统区的边界”
“您一定要到边区去,我会设法保证您妹妹的安全””
“您就像神话里所说的会摇身变化的人要是您这样变幻莫测,捉摸不定,我怎么能相信您呢?”
“老师,您没有别的出路。哪怕是为了挽救您亲属的生命,您也应该到边区去。您去吗?”
“好,我去。为了挽救他们的生命”
“您为什么不问一问,在边区要您干什么?假如我给您的任务是炸毁敌人的设施,您一定会拒绝到那儿去的,是吗?”
“您是个聪明人。您可能已经确有把握地估计到,什么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是我无能为力做不到的”
“对,您怜悯国人吗?”
“我怜悯我们苦难的国人”
“好。您是否认为刻不容缓的和平是国人的出路?”
“这是我们的出路”
“诡辩,老师,您在诡辩。这是中国、中国人和全人类的出路。死对我们来说并不可怕我们已经活到岁数了,再说,我们都是日渐衰老的单身汉。可是孩子们呢?”
“您往下说”
“在重庆和平主义运动中有您的同事,他们中能找谁呢?”
“这样的政权怎么会需要和平主义者呢?”
“不,汪伪政权不需要和平主义者。而那些清醒估计当前局势,认识到战争继续一天便意味着更多人的死亡,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死亡的人才需要和平主义者”
“汪未经会同意谈判吗?”
“汪未经是不会同意谈判的,要谈判的是另一些人。不过谈这个还为时过早。首先我要得到保证,您在那儿能和一些举足轻重的人取得联系,他们能帮助您和西方国家的代表进行谈判。在这方面有谁能帮助您呢?”
老师耸了耸肩:“美国和英国的一些人物您看合适吗?”
“不,这是正式渠道,这样不慎重。我指的是在世界上有影响的人士”
“所有的人士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影响,”老师说道,但看到李广元的脸又颤动了一下,便马上接着说,“那儿我有许多朋友,可是要作出什么保证,这未免太天真了。不过,我想跟一些严肃认真的人讨论这个问题我是能办到的。比如说,布吕宁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他们会问,我是代表谁来的”
“代表中国人,”李广元简短地答道,“如果是问具体是什么人打算谈判,您就反问,‘西方由谁出面谈判?’这将通过我给您的联络关系来进行”
“通过什么?”老师没有听清。
李广元微微一笑,然后解释说:“全部细节我们以后还要确定。暂时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他是原则上达成协议”
“那怎么能保证我妹妹和她的孩子们不会被送上绞架呢?”
“您不就是我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吗?”
“是的”
“您是怎么想的,这是轻易能办到的事吗?”
“我想不是”
“我手里掌握了您和秘密警察的谈话录音,我本来可以把您送进火化炉,您说对吗?”
“那毫无疑问.”
“瞧,我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只要您为国人的命运感到无限担忧而又责无旁贷、始终如一地尽自己的义务,那您妹妹将会安然无恙”
“您是在威胁我?”
“我是告诫您。您要是不这么做,我就不能为挽救您和您的妹妹做任何事”
“这一切应该在什么时候进行呢?”
“就在最近.最后还有一点:无论谁要是问起我们之间的谈话”
“我就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