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政为官多年,为人并不迂腐,此次辞官回乡,有着深层次的原因,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一年多来住在乡下,稍微有才华的年轻人,要么在泉州书院读书,要么已经谋生养家,难得见到什么人才,这会看苏圣平的样子,有心考校一番。道:“听说圣平七岁孤身来到溪头,后久居少林禅寺,为何今日却做起生意?”
苏圣平答道:“起初是想为友人谋一生存之道,后来发现这生意大有作用,就一心想着把生意做好。”
周秉政又问:“哦,有何作用?”
苏圣平答道:“山货生意不是没人做过,只是没人像我们这样做。进山送货、收货,方便山民生活的同时也增加了山民的收入。山货行开张以来,又避免了山民被无良商人盘剥,还促进了山民生产的热情。我们大概算过,一年来为全县的山民增加了不下一万两的收入,摊到每个人身上虽然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再者山货行雇佣伙计,给他们发工钱,让他们能养家糊口,这也是一桩好处。”
周秉政沉思了一会,道:“这就是你离开少林禅寺的原因?”
苏圣平答道:“也不全是,毕竟佛门圣地,如果有我这么一个散漫又充满铜臭味的商人在,难免显得对佛祖不敬,所以才请得师父准许,离开少林禅寺专心做生意。”
周秉政又问:“刚刚你说了做山货生意对山民的好处,可你是否想过山民会不会无心务农,会不会所有山民都去生产山货,届时粮食就不够吃了。还有,山货是有数的,采摘的人多了,又哪来那么多山货?”
苏圣平答道:“起初想过,还有些担心,后来想通了。从去年一年来看,山民自有生产的规律意识,所以才有了山货生意三到九月为淡季,九月到来年三月为旺季的现象。虽其中有雨季的关系,但不得不说三月到九月是农忙时节这一最关键的因素。再者,从价格上来看,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或者说即使出现那种情况也很快就会被自我修正过来。”
周秉政和周舟都在那认真听苏圣平讲,这会见苏圣平一顿,周舟连忙问道:“如何自我修正?”
苏圣平心想跟你们价值规律你们更无法理解,还是简单点吧:“我称之为价格规律。”
周秉政若有所思,这会也不矜持了,问到:“何解?”
苏圣平答道:“每一样商品,如一只风干山鸡,应有其本身特有的一个价格,假设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一只价格一百文。可这个价格还会受其他因素影响,如品相、质量等等,正常情况下就会在九十文到一百一十文之间波动。但关键的是还要受供求关系影响,假设一段时间内泉州府城连零卖和商铺一共能消化风干山鸡一万只,但是山民大量生产,却能供应两万只,那可想而知,除了所需的一万只,另外的一万只就没人要了,这个时候风干山鸡的价格自然会下降,甚至可能会低于五十两。这个时候,生产一只风干山鸡所需花费的精力和获得的收入就会高于从事其他农业生产,山民自然不再去生产风干山鸡了,转而生产其他产品,反之亦然。所以每一样商品围绕应有价格上下波动,另外受供求关系的影响,市场会自我修正商品生产供应,我称之为价格规律。山民都去生产山货,没有粮食,供应减少,粮食价格上涨,这时山民发现生产山货赚的钱还不如买粮花的钱,自然又会在来年花大量精力生产粮食。山货生产的多了,价格下降,花的精力太多,还不如打短工,那就又会减少生产山货。”
周秉政越听越不淡定了,猛一听这价格规律有些强词夺理,但是深一想,却发现大有道理,能够适用很多事情,最简单的就拿自己见苏圣平一事来说。要是在江宁,人才满地走,自己才没空见一个有才名的十三岁小孩,那是供应的多了。可在这溪头镇,人才供应的少,自己才会眼巴巴的见他。再一细想,现实中很多国策不也根据这个来制定的吗,还有更多未定的国策可以根据这个来制定,真是大有道理,人才难得啊!
不止周秉政一人不淡定,边上的周舟也是被苏圣平这深入浅出的道理所震撼,他没父亲想的深,没有想到山民缺粮时怎么办、会不会出现过量生产导致无山货可供等等情况,只想说自己虽然大人家两岁,却不如人家远甚。
无独有偶,在旁边偷听的杜倩和王莹两人,也被苏圣平一番大论折服。王莹还好,服的主要是苏圣平小小年纪不仅在周秉政面前侃侃而谈,还能教授周秉政道理,简直太帅了。杜倩则不然,她是读过很多书的才女,知道这样看似简单的道理,或者说已经不只是道理,完全可以成为治国安邦的学问,一个十三岁、此前一直生活在寺庙里的少年如何能懂,果真是奇才。
苏圣平要是知道众人这么想他,非得被羞死,那世最为简单的一个价值规律,这会就是没人总结出来,也不是没人懂,商人囤积居奇的行径就是利用了各种客观因素,再控制供求。不过这会管不了了,能唬住人就行。
周秉政在中堂内转了几圈,道:“这价格规律何人教你的?”他还是不大相信,想再确认一下。
苏圣平答:“在下读书偶有所得。”
周秉政道:“读书偶有所得,你读的哪些书?”
苏圣平答:“佛经、百家、经史、杂记等都有所涉猎。”
周秉政问:“既然你能从读书中发现那价格规律,可见你不是死读书的,那我且问你,读书至今,你觉得何为治国首要?”
这个问题太大了,苏圣平想了想,只能勉强答到:“依法治国,重规则、定秩序。”
周秉政又问:“对于党争你如何看?”
苏圣平答:“君子之争有助互相监督,有利皇帝掌握朝政。但如不加以约束,沦为无序之争、小人之争,无论何人得利,说到底伤的仍旧是自己。”